我的故事 ~ 3. 小事做起,积沙成塔

china australia“每个人出一块钱,一百万个人就有一百万,百万富翁。”

我1951年出生于上海。我的父辈上世纪三十年代从江苏移居上海,那个时候他想生四个儿子,所以他在心中定了“平、生、可、立”四个字作为孩子们的名字,意为“平民生可立”。我排行第二,所以我的名字叫做“生”。

当年的我,响应国家的号召,晚婚晚立,三十五岁才结的婚。很多人问我:你为什么会来澳洲?回想起来,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我太太的姐姐在澳洲,所以婚后便和太太一起移民过来。但最主要的,还是源自我内心的梦想。当时的中国,吃饭要粮票,卖肉要肉票,穿个衣服老大穿完老二穿……所以从小时候起,我便一直向往和追求一些不同的东西,我常常会想,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呢?和咱们中国一样吗?

终于,在1985年5月,我怀揣着这儿时以来一直藏于心中的向往和追求,和太太一起来到了澳洲。但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我踏上澳洲这片土地才发现,原来我追求了这么久的东西——这新的环境、新的世界和上海竟没有大的区别。

生活对我来说依旧不易,最直接的困难就是语言障碍。当时的中国和苏联是兄弟国家,我从小在学校学的是俄语,而不是英语,因此在这里首先必须进行英语学习。另外,我和太太的生活需要经济来源,就必须出去打工。我曾在不少餐馆做过工,也曾冒着四十度的高温在葡萄园摘过葡萄。这样艰苦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六个月。直到1985年10月,这里的Casino赌场开放,需要很多员工,我很幸运地得以进入赌场工作。将近三十年过去了,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当时的员工号是944。我在赌场的厨房洗碗、拖地……那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份正式工作,一做就是十五年。

这十五年的路有多艰辛,只有我自己最清楚。那个时候中国人不多,语言交流还是最主要的困难,这导致我在工作、生活,包括包车买房都会遇到困难。但是我跟自己讲,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认真走下去,别把它说成是困难,而说成是一种生活经历。如果把什么都讲成困难的话,那么就会感到很不高兴,感到生活没有意思,我必须克服它。面对语言的困难,我还算可以应对,真正让我内心感到痛苦的,是我自己出国前的专业技能已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我的专业是原机设计,机电方面的,来这里之前是正式公司的技术人员,到了这里却只能做洗碗、拖地的体力活,这种心理上的落差是一般人无法体会的。于是,我一直努力思索着怎样才让自己的专业派上用场。天无绝人之路,终于,让我等到了一个极好的机会。事情是这样的。1986年,赌场为了提升形象,从日本请到一个冰雕师傅。主厨看我年轻,就叫我当他的帮手,业余时间拿着刀跟他学一学。我欣然答应了。也许你们会问,冰雕和我的专业有关吗?——关系可大了!虽然我的美术并不是最好,但是我在机械方面的技术知识可以和美术结合起来。比如机械上用到的圆圈、直线、三角都可以变换到艺术上。于是,我就开始了我的帮工生涯,当时,我也真是没有想到,这一帮竟改变了我之后的人生。

有一天,我意外地被主厨叫去了办公室。

“请问有什么事吗?”我问道。

主厨笑了笑,问我:“你帮着日本师傅做了这么久,你喜欢冰雕吗?”

我有些惊讶,其实在帮助冰雕师傅之前,我都很少见过冰雕,因为我是上海人,那里没有冰,在中国,冰雕也就只有北方例如哈尔滨才有,不过对于冰雕艺术,我还是很喜欢的。

于是我说:“很喜欢,我和冰雕师傅常常在一起,也跟着他学习了不少东西。”

主厨点点头,继续道:“你知道做冰雕一套工具多少钱吗?”

“不知道。”

“五千多块钱,从日本进口的,你想要吗?”

“我要它干什么?”我很诧异。

“如果你想继续做冰雕的话,就全部送给你了。”

“为什么?”

“日本师傅要去悉尼了!接下来我想请你来做我们的冰雕师傅!”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我无比愉快地接受了。

从那以后,我终于有了一份好工作。而且更让我感到欣慰和振奋的是——我的专业技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因为在做冰雕的过程中,除了之前提到的可以把机械图案和美术结合,还可以利用我原先学到的机械方面的专业知识解决冰雕部件的连接问题。在这一点上,我有着别人无可比拟的优势。就这样,我在珀斯竟渐渐做出了名气,很多人都叫我冰雕大师。

我人生中的一次宝贵经历也是和做冰雕有关,那是我开始独立制作冰雕两年后的某一天,我们的主厨邀请了很多知名人士,包括西澳洲的州长都请到了珀斯。主厨忽然提出一个要求,希望我可以做一个头盘,要求一定要漂亮、要吸引人的眼球。接到这个任务,我既兴奋又感到某些压力。兴奋的是,我可以得到在省长面前的展现机会,这对我今后的职业生涯无疑是宝贵的财富,感到压力的是,万一做得不好,我之前努力获得的“冰雕大师”头衔就会因此大打折扣。不管如何,我还是鼓足了勇气,树立起足够的信心,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完成好这项任务。于是,我打算先从冰雕的整体创意入手。珀斯市历来有“天鹅之城”的美誉,美丽的天鹅湖更是名扬四海,于是,我决定结合珀斯城独有的“天鹅湖”这个特色,做了一个详细的设计方案。我把头盘整体设计为两个大的“湖”,所谓的“湖”就是在塑料里灌水,再做出喷泉的样子,然后再用冰雕刻出八只展翅飞翔天鹅,在湖边徘徊。主厨对我的这个方案也表示了赞同,然而在实际制作过程中,我碰到了很多意料之外的困难,主要是有太多的技术问题,为此,我费尽了心思,好在凭借我在机械方面的专业知识,最终都想出办法很好地解决了。当年的这个冰雕给所有的贵宾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大家都对我的技艺赞不绝口。如今回想起来,也都是让我足以骄傲的一件事。

除了冰雕,我在赌场还做别的事情。我做事很快的,那些洗碗扫地的活儿我很快就能干完,然后就帮着主厨切菜、洗菜。慢慢地,主厨就很喜欢我,这也是后来他推荐我做冰雕的原因。不过当时我和主厨就烹饪方面在沟通上还是有一点困难,于是我就自己去学习有关厨师方面的东西。渐渐地,除了切菜之外,我开始帮厨师们配冷盘。我的手还是蛮巧的,我们上海人手都比较巧的,男孩子需要照顾好太太,切菜、摆冷盘什么的我都做得不错,厨房的厨师们就都很喜欢我。再后来我又学习新的厨艺,并根据自己擅长,将手艺固定在制作蛋糕这一块,并且参加了很多比赛。我喜欢挑战,也一直有自己的追求。在积累了很多经验之后,终于在1994年,我代表西澳州队参加了国际比赛,为西澳团队拿到了一个西点冠军。我是澳大利亚历史上参加该类比赛的第一个华人代表,也是第一个华人冠军。因为我做的甜点,我们团队被誉为“Best National Team”。

回顾我走过的路,能够获得一些小成就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1985年刚来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位叫Gerry的严先生,他比我大十二岁,也是理科大学毕业,是新加坡商人。他喜欢打太极,我在上海的时候学过一些,就教他太极。有一回我星期天去看他,

他说:“来,坐下来跟我喝杯咖啡。”

聊了一会,他又说:“我有个手提箱送给你。”

“手提箱?送给我做什么?”我有些惊讶。

他语重心长地说:“大学毕业以后,我带着这个箱子去了马来西亚,我身上由十块钱变成了一百万。我一直保存着个箱子,现在把它送给你,不是从经济方面帮助你,而是从另一个角度激励你去走你现在走的路。”

他的话让我很感动,也一直回响在我耳边,在我每每遇到困难时让我鼓起勇气努力走下去。

不知不觉,我在澳洲已经生活了快三十年。我的三个女儿都在这里出生。现在我们全家都住在珀斯。我第一个女儿是1988年的时候生的,龙女。现在西澳大学读经济,等她毕业,会让她帮我打理一下我的小生意。二女儿和三女儿是一对双胞胎,大的在科廷大学读法律,小的也在读书,并且是兼职模特,她很喜欢这个,经常去香港、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度尼西亚作秀。如今,我们一家人的生活可以说非常安逸。人们常说,每一个从中国国内出来的人都是很难的,突然从一个熟悉的环境进入到一个新的环境,其实对我来说,我认为在澳洲也并非很难。一句话,每个人都有梦想,怀着梦想,低下你的头,一步步地走,有一天你一定会走到那里。为什么?因为在这个环境里,每个人都有同样的公平的机会,像我这样,从一个洗碗拖地什么都不是的外来人,到1994年在三千多职工里被选为年度最佳员工,再到现在成为商会副主席。我很骄傲,不是为自己骄傲,是为所有华人骄傲。现如今,随着中国的不断开放,这里的澳洲人对中国也了解得更多了,我总是跟我讲,我每做一件事情,讲的每一个话,每一个行动,从走路、讲话到驾车、在公共场所,都是代表中国的,要给这里的社会留下一个好的印象。文化关系毕竟是有隔阂的,生活习惯等等甚至连讲话的声音高低都有区别。只要我们在这的每一个华人都注意这些小细节了,其他民族对我们的看法也就会不一样,会从另外一个层次看待我们。

常常有人问我:你在这里生活几十年了,你觉得自己已经是澳洲人了,还是依旧认为自己是中国人?我觉得这不能把它分得这么干净。我的血是中国血,这是永远没办法改变的。但是我的生活习惯已基本上是澳洲习惯。所以对一些新来的朋友们,尤其是年轻人,我总是这样讲:生你的妈妈亲,养你的妈妈更亲。因为养你的妈妈,她的心更加宽大,生你的妈妈只是带你来到世上来而已,如果养你的妈妈不养你,你怎么可以健康地生活?

来这里这么多年,也逐渐有了些名气,感觉自己一直还是被这个社会所认同的。可能在一些场合,一些文化细节的不同会造成一些隔阂。但文化是建立在互相尊重的前提下,比如我到你家,你叫我把鞋子脱了,我当然会脱,因为是你请我到你家,我要尊重你家里的习惯。我总是这样认为,你感到不舒服的时候要想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或是在去看看人家的东西。拿我个人来说,这里的副州长、卫生部长都是我很好的朋友,我们一起打球,一起出去,我们也是很好的商务关系。我总是这样认为,首先你要把自己当做澳洲人,所谓澳洲人不是澳洲本地人,是所来这里的所有国家的人都称为澳洲人,就像我们上海人没有一个是纯粹的上海人,大部分都是全国各地来的,精华的精英组成了一个上海。现在在这里的话,我也会认为我是澳洲人,你英国来的,你也是澳洲人,你印度来的,你也是澳洲人,所以说首先第一个我们自己不要有文化抵触,这是我的观点。

现在我还是在做我的蛋糕工厂,珀斯的很多饭店,甜点都是我们公司供应的。做生意服务质量最重要,用服务范围和服务行业方面的 忘记你。当然这是一个做生意的技巧,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我们华人在这一点上是一向是做得非常好的。

目前除了自己的生意以外,我的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慈善事业。做慈善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我接下来的一个慈善项目会和老年人有关。珀斯有很多老年人,他们到了一定年纪都会去老人院。对此,我是不太赞同的。这或许和我骨子里的传统中国观念有关。我觉得一个家庭应该几代同堂,祖祖辈辈和儿孙们在一起同享天伦,而不该分开。因此,我做这个慈善项目的初衷就是希望老年人能和孩子们在一起快乐地生活,和子孙们在一起享福。这个项目不仅仅是对华人开展,而是对珀斯所有的老人进行的,因为在我看来,慈善是对整个群体的福祉,而无须分国家和民族。并且实际上,我和华人社区的接触并不算多,对社会提供的帮助都是对所有人的,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向都是能帮的就帮,能贡献的就贡献。比如有艺术家来想去我的蛋糕店搞画材,有摄影家想去我的店里搞摄影展,我都免费给他们提供场所。一是,我自己喜欢这些,二是,我觉得作为一个华人为他们做出一些贡献,也算是宣扬中国文化的一种方式吧。尽管我做的不多,但是总比不做好。我就是——从我做起。此外,我长期以来都在为这里的社会公益活动捐钱,年年如此,我的名字一直被公益活动相关机构记录着。我真的很乐意做这些善事,而且作为一个华人,为这里的社会做出贡献对我来说更是一件有着重大意义,能让我引以为豪的事。我一直都是这样的观点:中国人,每个人都做一点,那就好了。每个人都做了,而且做好了,人家就认同你了。怎么可能不认同呢?因为他们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你的力量,需要你的贡献。

人家问我,我如今的成就从哪里来的,我都会回答说是从一块钱里来的。对社会的帮助和贡献也是如此,每个人出一块钱,一百万个人就有一百万,百万富翁。不要小看小事,小事虽小,积沙成塔。